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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少春秋,总上心头——纪君祥

辄慕周勃安刘之计,庶几程婴存赵之忠。

——汪藻《宋高宗登基之表章》

英雄未死心为碎,父老相逢鼻欲辛。夜读程婴存赵事,一回惆怅一沾巾!

——文天祥《无锡》

2003年岁末,人民艺术剧院与国家话剧院同时将“赵氏孤儿”这一故事搬上了话剧舞台,两位导演对于这一故事作出了各自的当代阐释,在观众中引起相当反响,各种意见与争论随之而起,《读书》杂志还专门就之进行了座谈,集成《多少春秋,总上心头》的座谈纪录。而《赵氏孤儿》的魅力并不限此时此地,《赵》剧早在1735年就被译成法文,法国伏尔泰由之取材写了一部《中国孤儿》,公演之后,轰动了整个巴黎。德国诗人歌德也曾将它改编为《埃尔佩诺》,而意大利作家P·梅塔斯塔齐奥将之改编为《中国英雄》。这一部名闻内外,影响甚至盖过《红楼梦》的戏剧究竟写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呢?

《赵氏孤儿》的故事最早出现于《左传》和《史记·赵世家》,元杂剧作家纪君祥将之写成杂剧《赵氏孤儿》之后风靡一时。纪君祥,一作纪天祥,大都人。生平事迹不详。作有杂剧6种,现仅存《赵氏孤儿》一种,明朱权评其剧作的风格为“雪里梅花”(《太和正音谱》)。纪君祥的《赵氏孤儿》演述春秋晋灵公时赵盾与屠岸贾两个家族的矛盾斗争,主要是根据《史记·赵世家》以及刘向的《新序》、《说苑》所记载的历史故事敷演而成。

《赵氏孤儿》的剧情是忠良赵盾满门被权奸屠岸贾抄斩,赵盾之子赵朔为驸马,被逼自杀,公主亦被囚禁并在此时生下赵氏孤儿,然后围绕孤儿命运展开一系列的斗争。为报平日的知遇之恩,门客程婴将孤儿偷带出宫,却被奉屠岸贾之命把守宫门的韩厥发现,但韩厥不愿献孤儿以图荣进,遂放走程婴,自刎而死以取信于屠岸贾。继而屠岸贾下令杀死全国出生1个月至半岁的婴儿,程婴与赵盾友人公孙杵臼商量,以自己的儿子冒充赵氏孤儿,然后出面揭发公孙收藏了孤儿。公孙与程婴之子被害,赵氏孤儿得以保全。20年后,孤儿长大成人,程婴向他说明真相,晋悼公即位,孤儿在大臣魏绛的帮助下,灭尽屠家,报仇雪恨。

该剧通过屠岸贾的搜孤与程婴、韩厥、公孙杵臼等的托孤、救孤、抚孤和复孤,既表现了屠岸贾的凶残与奸诈,又突出了程婴等的义烈与自我牺牲,构成一部表现忠臣义士和权奸斗争的壮烈悲剧。把历史上一些重大政治斗争的原因解释为“忠”与“奸”的对立,这当然是简单化的,此外强烈的家族复仇意识在剧中表现得更为突出。在表现这种复仇意识时,作者又强调了弱者对于残暴势力压迫的反抗。屠岸贾杀绝赵氏一门300余口,又为了斩草除根而准备杀尽晋国所有婴儿,这为程婴、公孙杵臼等人的自我牺牲提供了较之单纯的“忠”更具人情味的道义根据。包括韩厥决定放走程婴和所携赵氏孤儿时的一段唱词,“子见他腮脸上泪成痕,口角内乳食喷,子转的一双小眼将人认。紧帮帮匣子内束着腰身,低矮矮怎舒伸”,也表达了对无辜的弱小者的同情。因而,他们或杀身成仁、或忍辱负重以实现其自觉承担使命的行为,便有了人格完成的意义和崇高的悲剧美感。而剧中程婴的行为,基本的出发点是报答赵朔的平日优遇之恩,这也很容易为统治者所用,以激励臣民为王朝尽忠守节。宋代一再为程婴、公孙杵臼和韩厥修祠立庙、加封爵号,正是出于这种目的。这些特点,对后来写“忠奸斗争”的戏剧有较大的影响。

1754年,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把它改编为歌剧《中国孤儿》,并注明“五幕孔子的伦理”。这部剧作确实歌颂了中国的传统道德,但应该注意到,它吸引人的地方还有剧中人物在道德完成中所表现出的人格力量。譬如:屠岸贾让程婴棒打公孙杵臼一慕,写得惊心动魄,程婴与公孙两人的自我牺牲,那种前赴后继的复仇精神,屠岸贾的阴险狡猾,表现得淋漓尽致:

(屠岸贾云)程婴,你不行杖,敢怕指攀出你么?(程婴云)元帅,小人行杖便了。(做拿杖子打科)(屠岸贾云)程婴,我见你把棍子拣了又拣,只拣着那细棍子,敢怕打得他疼了,要指攀下你来。(程婴云者)我就拿大棍子打者。(屠岸贾云)住者!你头里只拣着那细棍子打,如今你却拿起大棍子来,三两下打死了呵,你就做得个死无招对。(程婴云)着我那细棍子又不是,拿大棍子又不是,好着我两下做人难也。(屠岸贾云)程婴,这只拿中等棍子打。公孙杵臼老匹夫,你可知道行杖的就是程婴么?

虽然并未过多直接描写程婴的心理活动,但是从俩人的对话中看出程婴极为复杂、难堪的心绪,还有屠岸贾的奸诈和步步紧逼。而公孙杵臼的沉默则显示出他对为救孤而自我牺牲的计划的忠诚。从这些细节处使人物的人格力量与形象特色凸显了出来。

纪君祥的《赵氏孤儿》对历史材料进行了加工,作了很多改动,使得故事在结构上显得精巧紧凑。在这些改动中,至关重要的两处是把他人的婴儿变成程婴自己的儿子,另一处是让屠岸贾将赵氏孤儿纳为义子。这种改动使得剧中的3个主要人物程婴、屠岸贾、赵氏孤儿的关系之间充满了张力。在这样的情势下,戏剧冲突尖锐激烈,矛盾连续不断,层层迭进,气氛始终紧张而扣人心弦,戏剧效果特别强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