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自然与名教的关系上,嵇康提出“越名教而任自然”的主张,要求抛开虚伪名教的束缚而纯任自然本性。他说:“夫气静神虚者,心不存乎矜尚;体亮心达者,情不系于所欲。矜尚不存心,故能越名教而任自然;情不系于所欲,故能审贵贱而通物情。”(《释私论》)就是说,如果一个人的心神虚静,他的内心就没有什么要追求争夺的;如果思想豁达,他的情感就不会受到欲望的束缚。内心无求无争,就可以超越名教的约束而听任自然;情感不受欲望宰制,就能够透彻地了解事物,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有价值的。嵇康的意思是要说明人应当淡泊名利,不为名教所拘束,不受虚假的荣华富贵所引诱,而按自己的自然本性和真情实感去生活。他自己就是这样一个按照自己的本性去生活的人。他说他自己在性格上有两条特别为世人所不容的,一是“非汤武而薄周孔”,二是“刚肠嫉恶,轻肆直言,遇事便发”(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)。尽管他自知为世人所不容,但还是我行我素,不曾为了迎合名教的规范而扭曲自己的本性。
那么,如何才能做到越名任心呢?嵇康认为,主要的问题是公私之分。公私的表现在于“显情”和“匿情”。一个人虽然行的是善事,但是他行善的思想情感都不公开,却被隐藏起来,这就叫“匿情”,这些人还是有私。有些人虽然有“矜尚”、“违道”等缺点。但是,如果他的思想感情都是公开的,都不被隐蔽,这就叫“显情”,这些人还是有公。嵇康认为,这样讲,对于有善行的人和有缺失的人都有好处。有善行的人懂得这个道理,就可以不隐匿自己的真情实感而变得公正;有缺失的人懂得了这个道理,就能够改正自己的错误,向公正发展。这样,便可以使善人进一步为善,恶人也得到挽救和勉励。
一个人在生活处事中,不隐匿自己的真情实感就叫做“值心而言”、“触情而行”。就是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;想怎么行就怎么行,这就是“任自然”。任自然必定是公正的,因为这是“显情”,显情是公。想怎么说而不说,想怎么行而不行,那就是不任自然,不任自然是“匿情”,一定是非的。明白了这个道理,就知道一般人所注意的是非,并不是应该注意的;一般人认为是私的,并不是私的;能够实现这八个字,就可以“寄胸怀于八荒,望坦荡于永日”,这就是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精神境界。
嵇康对名教的批判有着鲜明的现实针对性。他生活在司马懿父子当权时期,司马氏明明要篡夺曹魏的政权,却声言什么以孝治天下,把虚伪的名教当做政治阴谋的工具。嵇康对此深恶痛绝,他在政治上拒绝与司马氏合作,在思想上对虚伪的名教进行尖锐的抨击,他“轻贱唐虞而笑大禹”,“非汤武而薄周孔”,实际上正是对司马氏篡权阴谋的嘲讽。嵇康的言行妨碍了司马氏的篡权阴谋,于是他的不拘礼教、崇尚自然,在当权者眼里就成了“轻时傲世”和“有败于俗”,结果司马氏集团残暴地将他杀害了。